雾

一个男人（冢本晋也 饰）从昏迷中醒来，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昏暗类似迷宫的房间（地下室）里，关于自己的一切完全没有头绪，记忆尽失。是幻觉，还是恶梦？然而腹部的伤口却分明清晰和疼痛着。他尝试在逼仄的空间里移动身体，小心翼翼寻找出口，其间更是目睹了地狱般的分尸场景。终于他遇到一个同样腹部受伤的女子（藤井かほり 饰），他们共同思索着被囚禁的原因，依然没有头绪，却也渐渐逼近事实真相。女子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出口，离开这个地狱般的场所。他们从陈尸池跳下，游过不知多少路途，最终回到人间，而真相却令他感慨万分……冢本晋也第一部数字电影，在这部49分钟的短片里，他完全抛弃《Vital》时期所营造出来的诡异华丽的美感，再次包办制片、编剧、导演、摄影美术导演等职务，将影片风格一股脑拉回《铁男》时代。粗砺、生硬、粘脏，几乎是前30分钟的主旋律，然而自《铁男》开始所延续下来的一脉相承的东西却始终没有改变。冢本晋也借恐怖片的幌子继续探讨了他始终关注的灵与肉、工业文明和原始欲望的关系，而并非看似另辟歧径故弄玄虚。当然，影片的前半部分极大考验了观者的耐力，就如同《不可撤销》同样挑战了观众的肠胃一样，后者以大量的眩晕镜头为武器，前者则是以满屏的黑暗蹂躏观者的视觉神经。关于现实生活焦虑的影片数不胜数，但是很少有人像冢本晋也这样大胆巧妙地折射现实。失忆设定更像是一次人生归零的自我反思，在最简单的状态往往能够知晓最浅显的道理。从影片有限几个镜头可以感知男主角现实生活里的失意和绝望，无论工作或者爱情，灵魂里某些东西业已死亡。灵与肉从真实世界中便开始碰撞，及至那听觉效果直逼《切肤之爱》令人不堪忍受的牙和铁管的摩擦，毋宁说更进一步隐喻了个体同文明社会的龃龉。“人生如花火转瞬即逝，繁华过后我们得到了什么？”北野武《花火》中的宣传语，恰好映射了日本民族对生命易逝的无奈与反思，而猝然而逝的美感更是激起生者对死亡出乎常理的迷恋。花火与樱花一样，同是日本人菊与刀矛盾性格的至真体现。应该说，冢本晋也在这部短片里很好地展现了这两种性格的对立，生与死、爱与恨、固守与逃离、蓝天和黑暗、柔软白衣和冰冷钢管……影片无时无刻不在强调这种矛盾的抗争和统一。关于鱼的幻觉一如金基德的一贯做法，以此隐喻了生活中的欲望种种，而男人女人所唯一记得的花火，正是在欲望尽失后人生最原始的初衷和感悟。幸福谨小慎微，稍纵即逝，随着时间推移原本笑中带泪的幸福渐渐为不解和隔阂所替代。它们就像夫妻间的一层薄雾，似乎并不存在，却足以将二人疏离。生活中苦苦追求的东西在临死一刻被剥离，业已忘记的却瞬间清晰起来，而正是这被忘记又记起的东西成为亡者存活下去的笃定理由。现实中男人打算离开妻子，于是妻子刺杀了他随后自杀。在濒死体验或者说黄泉入口他们得以反思，虽然这是无意识中进行的。死而复生的两人用不同方式表达着悔恨，女人痛哭，而男人攥住女人带血的手，坚定地拨通求救电话。两人用最激烈的行动表达爱恨，却因此得到最温馨的结局。我念念不忘老年冢本晋也仰望蓝天的样子，彼时的人生感慨被他瞬间表现出来。如两条激烈缠斗的蛇，这真是一段只有日本人才敢于表现的残酷的幸福啊！